第五十四章 犹不自知
吃下两块甜糕,南华倾腹中有货,脑子里免不了又浮现出了莫瑾言“硬闯”书房的情形。

神色慌乱的小脸,略显凌乱的发髻,被荆棘勾破的裙摆,还有膝盖位置明显的泥痕,再加上她转身离去时有些虚浮的脚步......南华倾沉了沉眉,张口喊道:“浣古!”

“主人,有何吩咐!”

一个灰影闪过,浣古几乎是在南华倾召唤他的同时就出现在了屋内。

进入书房的浣古十分眼尖地看到食桌上已经空了的盘碟,有些不明白里头原本盛的糕点去哪儿呢?

难道被南华倾吃了?

想到这儿,浣古眼神有些异样地看向了立在食桌边的南华倾,果然,他嘴边还沾了一丁点儿糕屑......

“你去暗中护送一下夫人,务必看她安然到达清一斋再回来。若非必要,不得暴露。”

不知道浣古的脑子里正在“开小差”,南华倾吩咐着,本来想让他去看看莫瑾言是否受伤,却觉得那样会让莫瑾言误会自己关心她,话到嘴边,就变成了“暗中护送”。

“属下遵命。”

接下命令,转身又是一纵,浣古一如来时那样,身形快地像是一片虚影,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。

从书房出来的浣古趁着自己关门的瞬间回头一望,见南华倾神色自若,虽然浑身上下还是透着一股冷若冰霜的气质,却少了几分犀利,多了几分人气,着实有些奇怪。

那真的是自己的主人么?

莫非......是莫瑾言离开时那一番话起了作用?

在浣古听来,虽然莫瑾言的话有些道理,却着实有些过分了,那种怒其不争的口气,感觉像是把南华倾当成下人似的在喝斥。

南华倾身份尊贵,又是她的夫君,莫瑾言这样的“冒犯”,竟然没有触怒主人,浣古有些不敢相信。

看来,一物降一物,新夫人年纪虽小,却能震慑得了侯爷,今后,怕是也不会一如主人所想的那样,可以安静勿扰吧。

想着,浣古脸色愈加地古怪起来,不理一旁上前想要询问的拂云,系上面巾,遮住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然后双臂展开,双脚一蹬,仿佛一片灰影,很快就潜入了夜色之中。

......

相比已然开窍,甚至已经有了些顿悟的南华倾,看似潇洒离去的莫瑾言却越想越气,步子踏在朝露湖上的木栈,发出“咔咔咔”的闷响。

这个南华倾,若非自己无意中看到了他写下的《地藏经》,还不知道他除了余毒未清之外,脑袋也被余毒蚕食地成了个钻牛角尖的傻瓜!

他竟然把一切事情发生的原因都归结在他自己身上,还装的表面冷酷无情,其实,他根本就是个不敢面对事实的懦夫!

那个沈蕴玉才是罪魁祸首,难道南华倾真的如此在乎她,连恨,都不敢去恨,只能自我谴责么?

想着,心头又来了气,加上膝盖因为先前匆匆下山磕到了石板路上,一走动就发疼,瑾言步子愈发凌乱起来,不慎一脚踩滑,身子一弯,才发现自己的脚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麻木没感觉了。

“难道是先前下山的时候崴了?”

附身,用手轻轻按了按右脚的脚踝位置,果然一触就钻心地疼,瑾言脸色一变,嘟囔道:“都怪那个冰山脸!”

“别怪侯爷,是您自己不小心。”

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句说话声,吓得瑾言一跳,原本就已经受伤的右脚再次被崴到,左脚膝盖又生疼,没来得及站稳,眼看整个人就要从木栈上跌落到朝露湖中。

跟随而来的沈画没有料到莫瑾言的扭伤如此严重,已经到了站立不稳的程度,话一出口见吓了她一跳,顿时后悔。

这湖上的木栈两边扶手极矮,沈画眼看莫瑾言身子一侧就要翻出去,赶紧踏步上前,然后伸手将她给“捞”了回来。

反手紧紧地抓住来人,瑾言脚上吃痛,没办法,几乎半个身子都“挂”在了对方的身上,然后忍住疼痛仰头一看,才发现来人竟是沈画。

沈画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药香,此时靠得极近,阵阵钻入鼻息,寒夜凉风,分明冷意冻人,无端的,莫瑾言额上竟有些紧张地渗出了细汗。

一咬牙,瑾言推开沈画,想自行站立,却刚刚一动,就有种锥心之痛从脚踝处钻上来,身子歪斜不稳,以“投怀送抱”之势,又再次“挂”上了沈画。

莫瑾言的身子柔软纤细,被她撞了个满怀,夜色掩映下,沈画也露出了一抹尴尬之色来。

但沈画已非懵懂少年,而怀中的莫瑾言却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,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还不太适用,加上他知道莫瑾言乃是因为受伤所致,便很快恢复了如常的神色。

将医箱先放到一旁,然后双手稳住了莫瑾言的身形,沈画悄然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,然后才关切地问:“夫人,您哪儿受伤了,在下帮您看看。”

“我之前来时不小心摔倒了,磕了膝盖,然后右脚像是被崴到了,一阵阵地发麻,轻轻一动,又如针扎似的疼痛难忍。”瑾言张口说了自己的情形,还是有些不敢面对沈画,片刻后又接了一句:“对不起,冒犯沈太医了。”

摇头,示意无妨,沈画想了想:“夫人,您的左脚应该是无碍的,只是膝上有皮外伤。而右脚比较麻烦。这样吧,湖上寒气大,耽误久了不太好,我先简单在此替您固定一下右脚的脚踝,然后您扶着我,到了清岚斋,我再帮您处理伤势。”

瑾言虽然不想麻烦沈画,但眼前这情形少不了要靠他帮忙。

那许婆子和绿萝都不知道自己下山,如今又右脚受伤,看情况还有些严重,免不了需要请沈画帮忙医治。

如此,瑾言只得点点头,语气感激地道:“还好有您在,不然我都准备用爬的了呢。”

听着莫瑾言打趣儿的语气,沈画知道她是有意想让气氛轻松一些,也点点头,话音清朗:“在下是大夫,救死扶伤是职责所在,难不成见了夫人这个样子,还旁若无人地不管不顾么?”

“沈太医可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
瑾言抬眼看着沈画,终于露出了笑容,先前心底那一股股针对南华倾的怨气也消弭了不少。

扶着莫瑾言轻轻坐下,沈画将医箱打开:“还请夫人靠着扶栏坐稳,在下先用木板固定您的脚踝,免得走动中再次伤到,以致伤势加重。”

“嗯。”

瑾言轻声应了,才感到右脚被沈画托起在手。

“冒犯了。”

言语间,沈画动作轻缓地先褪下瑾言右脚上穿的绣鞋,然后用指尖按压了一下已经有些肿起来的脚踝处:“您忍住疼,就这一下。”

刚说完,不等莫瑾言回应,沈画就已经迅速地从取了一块巴掌大的木板在手,然后紧贴着莫瑾言肿胀的脚踝,再拿了一圈布条,开始缠绕固定。

只觉得有千万根针在扎着自己的肌肤,那种蚀骨般的刺痛让瑾言眼泪都出来了,可她却咬牙忍住,硬是没呻吟一下,更没叫唤一句。

沈画掌心托着莫瑾言的右脚,感觉她几乎浑身都在轻微的颤抖,就知道她所忍受的痛楚有多大,深吸一口气,虽然动作仍然轻缓温柔,却更快了,一圈圈将布条缠好,待重新提瑾言穿上绣鞋,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也渗出了一层细汗来。

“还能走吗?”

站起身来,借着月色,沈画见莫瑾言小脸煞白,额上豆大的汗珠显然是给痛出来的,心下有些不忍:“要不您在此稍等,在下去找人,用肩舆来抬您。”

瑾言却神情倔强地摇摇头。

她自己主动避世清修搬去了后山,若是叫府里下人看到她这样,难免会有非议。

深吸了口气,似乎刚刚那一阵剧痛过去之后就好了许多,瑾言这才伸出手:“还请沈太医扶我一下。”

沈画屈身,将莫瑾言小心地扶起来:“您把右脚稍微抬高一些,走动的时候注意下,不要碰到地面就行了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依言把右脚抬高,却因为动作太大,一股钻心的刺痛感突然袭来,“嘶”地一声,瑾言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“干脆让在下背您吧。”

沈画不得已提出这个建议。虽然莫瑾言只是个小姑娘而已,但她身份上却是景宁候夫人,那样未免会些冒犯。可看她如此难受,分明右脚的疼痛难忍却还是强撑着,沈画却不能无动于衷。

莫瑾言听了却又摇摇头,语气有些微弱,像是怕说话声大了会牵动伤口疼痛似的,十分小心翼翼:“怎敢劳烦沈太医,您将我扶稳就是,刚刚是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处,疼过了就好了。”

沈画见她额上还挂着汗珠,脸上却神色坚毅,知道她不会听劝。没办法,只好加重了双手的力道,尽力让她把重心靠向自己这一边,然后扶着她往前一步步地走着,没有再多说什么。

还好,莫瑾言崴到脚之时,已经接近木栈的尽头了,走了不过一小会儿,就已经来到了湖边,眼看清岚斋就在前头,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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